前言:从亡故和死去说起

海德格尔认为,引发死亡的事件至少有两种:其一,是物理上的事件,我们称此种情况为“亡故”;其二,则是生存上的事件,人在存在样式上的改变,我们称此种情况为“死去”——死去是“此在的去世”,或者说“失去在世存在”。这两者可能重合,物理上的亡故必然导致生存上的死去。

为什么在一个人死去时我们往往会关心亡故,比如他是因为什么亡故的,医生有没有办法避免亡故。在海德格尔看来,我们对于自身亡故的关切,只是避免面对死去之生存意义的一种办法,因为物理上的事件毕竟是一定程度上可控的,而生存上的死亡则不能。

海德格尔将死亡(死去)定义为“对任何事情都不可能有所作为的可能性”。(原文:死亡,作为可能性,不给此在任何“可实现”的东西,不给此在任何此在本身作为现实的东西能够是的东西。死是对任何事情都不可能有所作为的可能性,是每一种生存都不可能的可能性。)

死是一种无所关联的、确知的、不确定的、不可逾越的可能性。(《存在与时间》,303页)

不可逾越的意味着必然到来;不确定意味着我们不知何时到来;确知,是因为死的可能性影响了我们在世界之中对一切事物的经验;无所关联的,因为死表明了我们跟其他任何人任何物的关联不会最终使我们成为我们这样的存在。所以虽然人由世界构成,但是人却不会完全受世界决定。

什么是向死而生

死的可能性告诉我们:在世界这种地方之中,没有哪种存在方式是最终成功的,没有哪种存在方式会允许我们继续保持我们这样的存在。海德格尔认为,此种认识应该打破我们对文化规范和惯例的依赖,尽管这些惯例声称会告诉我们某种“正确”的生活方式是什么。

海德格尔认为,回应死最本真的方式是“先行”。“先行……不像非本真的向死存在那样闪避这种无可逾越之境,而是为这种无可逾越之境而给自身以自由。”“先行到”四个字可以直译成“跑到死的前头”。希望我们把面对死的姿态设想成一种在世界之中的存在方式,带我们跳出和脱离人群,脱离“常人”传统的、公共的、非本真的规范。

面对死之际,他人说我应该做或应该想我应该做的东西,表现出来的是无关紧要。这是死的无所关联性——在死之中,我同其他人的联系从此被割断,我也会发现我最终不依赖于身边的其他人。先行到死之际,我为我自己负起了责任。我变得本真,变得自我,这意味着我承认我的种种决断不是必需的、不可缺少的,因为身为人类存在没有正确方式可言。我面对死的畏,其结果就是,我可以自由地过自己的生活,而不会仅因为他人希望我能做才去做。

而这个“先行到死”,在国内的语言习惯中,更多以另外四个字出现:向死而生。

战争的第零次“死亡”:先行

“他想在这个静止的世界里创造出死亡,想借由人的死打破这个世界的静止状态。”

有了前文海德格尔《存在与时间》关于死亡的节选,我们很容易可以领会:这个静止状态是双重意义的,除了漂流世界规则上的静止之外,还指绝食世界的公共的信仰规范。战争想要借由死亡打破世界的静止状态,就是上文所论述的借助死亡打破公共的、非本真的规范,而还原为本真的状态。

但是,战争有做到这件事吗?

战争的第一次死亡:扭曲膨胀

“死掉后的他看似跟过去一样没有任何改变,却在日后逐渐显现出变化。发明家已经没有任何欲望。他接受眼前的世界,感到满足,不批判任何人也不憎恨任何人,变成像菩萨一样完美无缺的人类。发明家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他知道结束冲动等于结束自己的生命,这是这个世界的其中一种形式的死亡。”

没有欲望,就没有可能性,这是“对任何事情都不可能有所作为的可能性”,也就是海德格尔口中死亡(死去)。奇怪,战争不是应该面对死亡还原回本真状态吗?为什么真的死了?踩死虫子的拉吉塔尼给了我们答案:“岁月会带来一件扭曲的事物,而当扭曲的事物变大之后其他事物变成同等的存在“,同等存在就是像虫子一样约等于零的无意义的存在。死亡在战争心中扭曲膨胀,而此外的一切,包括自己的生命,也变得毫无意义。于是对他来说,面对自杀椅,坐与不坐又有什么区别呢?既然不排斥不坐,根据大数定律,总有坐的一天,坐了,就死了。或许也可以理解成一种死亡诱惑吧(啵)

当然这种死亡的前提是要在漂流世界,没有生理上的生存本能。

战争的第二次死亡:静止